直到走出胡同,孟建兰还是腿脚发软。

    她早该想到的,柳沄沄敢独自搬进后院,就不是个普通人!

    但就是想破脑袋,她也无法料到自己如今会偷鸡不成蚀把米。

    那柳沄沄竟让她去回绝厂长,否则就去把她顺食堂伙食的事点明!

    前些天她就是为了把难题推给别人,才故意透露给厂长,江霞萍和试卷的主人关系很好。

    为的就是怕万一这事不成,也不会怨到自己头上来。

    哪知柳沄沄仿若看透了她的心思,又把这颗雷抛回到她手里。

    这下她就算有千万种苦涩,都没处去讲了。

    可陈伟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变化无常,又关系到孩子的事,哪能那么容易善罢甘休。

    果真,当她赶去厂里找机会说明之后,陈伟立刻大发雷霆,埋怨她不会说话,坏了自己的好事。

    也不再听她的解释,马上安排人去买礼品,打算下午亲自登门拜访。

    ****

    医院里,贾国昌无奈地看着闹脾气的母亲。

    “妈,我也是没办法,小柳她提出的意见,我实在是...不好办啊!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难办的?你就是不敢担责!调来之前,你在信里怎么说的?口口声声说要把厂子救起来,现在呢?”

    修养了几日的谢老太已全然恢复了精神,看到儿子那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就心烦。

    “妈,不是我不想救,但把白酒厂改成药酒厂,这怎么说都不可能,市里和省里都不会那么容易同意的!”

    贾国昌颓然坐在床边,心里忍不住委屈,现在市面上鲜有药酒厂的存在,尤其是西河市所在的省,那是一家都没有。

    柳沄沄提的想法更是冒险,她希望同时售卖服用和擦拭的两种药酒。

    “大老爷们儿喝酒,不就是为了排忧解难吗?粮食的香味全被那苦兮兮的药味盖住了,谁还乐意去买?”

    看母亲仍是不搭理自己,他好声好气地讲起来大道理,不料,又被怼了回来:

    “你真是白吃了那么多粮食,就该都省下来给你妻女!脑袋上一根毛都不剩了,怎么脑筋就转不过来呢!”

    谢老太闭上眼呼了几口气给自己解解压,又找回几分耐心。

    “你也知道现在喝酒的大多数是男人,就不想着做出点改变?我住院这几天,连上这个病房在内,整整这一层,三四十个人都来和沄沄打听过这种药酒。昨天隔壁床那个刚出院的女同志,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,如果沄沄的酒以后多泡了,她一定要买,病人哪还分男女老少?”

    谢老太停了停,看儿子认真开始思考了,才又劝道:“国昌,想当个好领导得睁开眼睛往下看,才能知道群众究竟缺什么,现在既然知道白酒卖不过人家那个厂,还不如大胆一点,找领导去说说这个想法!”

    母亲的话让贾国昌多少有些心动,吃老本当然稳妥,但这么耗下去,厂子恐怕真的很难翻身。

    柳沄沄的建议虽说跨度极大,但不破不立,说不定还真的有戏。

    他也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,想到这儿已然决定了下午就去找领导请示。

    ****

    正是赏花望叶的好时节,柳沄沄坐在院里的树下捧了本书,等着陈伟的到来。

    坦白说,刚听说陈伟提出的要求时,她没有很震惊。对方说的那个学校,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大学,而是一所地方性质的大专。

    当然,在这个年代,像这样的学校仍是众人眼中的香饽饽,能考得上,就不用发愁以后的好工作。

    但,按照原书的走向,还没等陈伟的女儿毕业,他就被革职查办了,不但女儿被开除学籍,当年给她提前递答案的考官,和在学校里帮她替考的同学,全都受到严惩。

    别说柳沄沄事先了解过这些后果,就算不知情,她也会断然拒绝。

    这种免费的馅饼里,通常都藏着剧毒。

    但这事,她不能让江霞萍去回绝。因为这本身,就是孟建兰故意下的绊子。

    同在食堂工作,孟建兰的等级待遇要比江霞萍差得多,离得远还好说,可偏偏成天进出都得走同一个门,哪能不动歪脑筋。

    柳沄沄心知肚明,若她昨晚让江霞萍去回绝,就是给陈伟留下了日后针对对方的理由。

    如果她答应了,那最先提供消息的孟建兰必然会得到重用。

    不论她怎么选,横竖孟建兰都能捞着好处。

    只不过这些假设,都是建立在她没能猜中那晚偷试卷的人之上。

    可惜那晚云遮月,孟建兰做贼心虚,一门心思加快脚步,完全没注意到忙着救火的邻居们不慎洒在院子里的积水。

    柳沄沄门前清晰的鞋印,就是她留下最好的证据。

    千算万算,孟建兰现在只恨自己昏了头,早知道还得给陈伟引路,她当初一定不那么冲动!

    “厂长,萍姐家和柳沄沄是同院,要不您让她...”

    “我带她去,难道你来给全厂人做饭吗?”

    陈伟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她,转身下了楼。

    孟建兰哪敢再说半句反驳的话,带着对方一路回到了胡同,到了大杂院前,她刚想抬腿,却被拦道:“我不进去了,你去后院把她叫出来,我在胡同口等你们。”

    要不是还得在厂里干二十多年,她一定把陈伟八辈祖宗当街问候一遍,可现在,她没得选。

    这会儿胡同口没什么人,但陈伟还是躲在马路对面不起眼的树下,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人影儿,逐渐焦灼起来。

    终于,当他揪完眼前几条垂柳上的嫩叶后,两人才姗姗来迟。

    “小柳同志你好!我是...”

    他把手在衣服上反复擦了半天,一想到人家年龄还小,又放下来,亲切地准备做个自我介绍。

    怎知,刚开口就听到身后有些熟悉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小柳!我来和你说个好消息!”

    陈伟反复的祈愿没有实现,转过身,正对上来者兴奋的目光。

    “哟!陈伟!你怎么也在这儿!”

    是他,当年当兵时,陈伟怕得要命的老班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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